之方

The roaring traffic's boom,silence in my lonely room.

遗忘的日子


  这个日子常被人遗忘。


       装着土豆和番茄的牛车一跛一跛地从石子路上走过去,一段香艳的情史正在楼上的窗户里上演。马夫仍旧坐在楼下的木凳上擦油,偷情的女主角正是他在床上午睡的妻子。一个报工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,他约了医生下午四点的问诊。而后者的听诊器正趴在装作午睡的妻子起伏的胸脯上,像一串电波似的嘁叫。


       玛丽黛出门了。她先抬起穿着坡跟皮鞋的左脚,撩起粗麻布裙,跨过门槛,再将漏出头巾的鬈发重新压回去,才低头整理挎着的一筐紫穗蓼。她像水似的波动、流平,作为时态的标本画。我有提到故事里还有这样一位情人吗?他叫安德斯,有着漆亮的马甲、褐色的卷发、羞赧却真诚的笑容,矫健有力的小腿能踢穿一堵石墙,总是帮助上坡的炭车搬运。现在,他站在村口等待着玛丽黛,急躁却不敢声张,甚至雀跃地想要起舞,难以自制地幻想着见面的第一个吻。他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,而鉴于自我内里的乏善可陈,他只好观察起生活了无数遍的街景:报工正急匆匆地走进哈里斯大夫的诊室;马夫提着工具箱准备上楼;一辆满载番茄和土豆的牛车正在下坡……噢,不!可怜的牛车和安德斯。车轮被石子卡住了,鲜红的番茄像子弹一样射在他的裤子上,左腿粘上了一大滩稀稠的番茄汁。我的老天,他在脑中飞快地寻找玛丽黛喜欢番茄的证据,祈祷不要在见面时就告别。来不及了,他已经看见石梯上玛丽黛的身影,篮筐里的紫穗蓼随着她的胯部上下颠簸。安德斯只好撇开牛车冲上去。


      马夫提前完成了工作,提着工具慢悠悠地上楼,他想象着晚餐前冰镇的黑麦啤酒,猛灌一通的滋味比昨晚与医生夫人的幽会更加难忘。他的妻子已经起床了。她打开窗户,往外用力挥着手,像是散气通风。噢,你来了。她笑着擦去马夫脸上的油渍,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报工在诊室与医生夫人闲聊,他们相谈甚欢,放声大笑,噢,你可真是个——报纸上怎么说来着,对了——妙人儿。他们终于等到了医生,虽然有些奇怪的是,他看起来急匆匆地,甚至扣错了外褂。


       这一吻与他想象中的别无二致。安德斯几乎感动得落泪。为了不让玛丽黛发现异常,他像一匹马驹似地飞快冲上石梯抱住了她,他们吻在一起,甚至没看清彼此的眼睛。篮子脱手跌倒在地,紫穗蓼猝不及防地绽开,落在石阶,宛如春日旖旎而激烈的情人。他深深地嗅着,怀着虔诚和喜悦,玛丽黛身上带着一股草茎和烘干麦粉混合的气味。他想她一定在房里烤了面包。他故作轻松地侧过身,将篮子挽在玛丽黛的右手臂,而自己走在左边,巧妙地遮掩住不够白皙的左腿。


       玛丽黛,这真是一个宁静的午后,安德斯不停地没话找话,你看那些树林、鸟儿、湖里的水荇,甚至是这根枝头上的芽苞!安德斯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愚蠢,他握住爱人的手,声音无可避免地低了下去。玛丽黛停了下来,将一支紫穗蓼别在他上衣的扣眼里,温柔且无声地。她理解他的粗笨、无常、沮丧、和爱。当然了,它们很美,但最重要的还是——你能在我身边。玛丽黛说。


       一个平凡的、遗忘般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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